浅谈林嗣环的为官和学识

　　林嗣环是我国清代著名的文学家，其文章光怪骇俗，在国内外文坛堪称为奇人；其为官刚直严峻，在任期间多施惠政，望重海疆。

　　林氏生卒和籍贯历来未有定论。《广东通志》称“顺治己丑（1649年）进士”，《福建通志》也称是“顺治六年（1649年）进士”，《泉州府志》则载“崇祯壬午（1642年）举人，顺治己丑进士”。新编《泉州市志》载“林嗣环（1607－？），享年约60左右。”而《中国文学家大辞典》所说“约清世祖顺治末（1661年）前后在世”应有误。

　　关于他的籍贯，史籍记载也不一。《广东通志》（康熙）卷十四称：福建莆田人；《福建通志》称：晋江人，《琼州府志》称：晋江人；《广东通志》卷二百五十六称：晋江人；《泉州府志》卷四十五称：由安溪徙晋江，遂为晋江人。其实在明季，安溪赤岭林氏家族在泉州后城置有业产，建馆兴学，何乔远入馆主教，嗣环也到何先生门下求学，故有晋江说。而莆田说究其缘由，或许与“九牧传芳”有关。闽南晋安世系是林氏最繁盛最著名的一支，其派生的支脉最大的有两支：一为侯官（今福州）世系，开基祖为林禄的儿子林景、林暹；一为莆田世系，唐时任太子詹事的林禄十六世孙林披，生九子，俱官刺史，世称“唐九牧”。因九牧林二房、八房后裔均有衍播安溪等地者，所以有人据以误为莆田人。

　　1998年6月，安溪县博物馆黄炯然先生在虎邱镇金榜村牛眠山麓发现一封土堆墓，墓碑高一米，辉绿岩质，阴刻楷书“先达进士兵学道铁崖林公、淑人王氏墓”等字样，“铁崖”为林嗣环的号。该墓葬的发现，为确认林嗣环的祖籍地为安溪赤岭人提供了有重要价值的实物证据，众说纷纭的林嗣环为何方人士终可落定。

　　林嗣环任官时间短，且未得过高官厚禄，但颇有政绩。清顺治六年（1649年）中进士，时藩王尚可喜、耿仲明南征广东，嗣环随军入广州，后任广东提刑按察司副使，分巡雷琼道，兼理学政，驻琼州。当时尚、耿二藩王粮饷短缺，嗣环建议实行屯田制，拂逆二藩王意，藩王便唆使军帅弹劾他，嗣环因而被逮讯问，于顺治十七年（1660年）落职，遂携家眷流寓杭州西湖。算来其任官始末仅十二年，任官品级也只有四品，但他以躬直惠政和学识渊博，事迹载入古今多种志书。

　　在任广东琼州兵学道副使时，他“行高洁，一介不取，疾恶若仇，弹压豪强，一时豺狼屏迹。”（《广东通志》卷十四）当时，琼州有一恶霸罗成基，长期欺压盘剥百姓。嗣环到任后坚决予以打击，并将罗成基掠夺的不义之财全部没收，归入国库，将老百姓多年来被征收的苛捐杂税，悉数清退还民。他明察当地一百多种人头捐派的项目，严令禁止，大大免除了百姓苦痛。特别恶禁“宰割刊杀”子民，提倡以法理教化百姓。在任期间，他多施德政，体恤百姓，清正廉明，为官一任，造福一方。禁锢婢，禁投充，禁株连，禁民借营兵钱，当地百姓赞不绝口。嗣环去世后，琼州百姓在包公祠为他设立牌位，四季致祭，以纪念他的政绩。百姓奉他如包青天再世，真是难能可贵。

　　林嗣环为官刚正不阿，性格耿直，不畏权贵，颇具风崚硬骨。当时有马伽沙国商船来珠崖地区贸易，驻军主帅见财眼开，想谋夺其财货，便欲借故捕杀船主。嗣环义正辞严地晓之以理，示之以责；我虽是一介书生，恩蒙朝廷重用超擢为副使，执节东南万里之外海疆，有责任招徕远人，来远货，繁荣地方经济，此持强挑衅的行为，我誓死不敢为。主帅虽含恨终不敢强夺，只好放船主归国。藩王府手下有二人到嗣环署上办事，仗势欺人地骑马横冲直闯公堂，嗣环不管来者何人，喝令部下把他们拉下马，各打30大板。这下可惹怒了藩王，准备与他计较得失，幸得当地抚军婉言相劝，才平息此事。巡抚李栖凤的士兵蛮横，任意打骂百姓，嗣环鞭笞了那个蛮兵。将领带兵入署打闹时，嗣环端坐不避，直言：把我杀了吧，我若怕死，就不会笞打你的兵！可见其为官一身正气，风骨凛然，不畏强权横暴。

　　林嗣环一生博学多艺，学识深笃，当他得罪藩王被革职后，于是举家流寓杭州西湖，终日纵酒行吟湖畔山麓，珠聚璧会，群英竞相推崇。名士们称嗣环：容貌、文笔、性情大异于凡人，赞叹“铁崖奇人也。”他一生著述颇丰，著作有《铁崖文集》、《诗集》、《岭南纪略》、《海渔编》、《荔枝话》等多部。其文如其人，宁骇俗毋犹人。这里不妨略举一、二赏析：

　　《口技》一文，收录于人民教育出版社出版的《语文》第三册，作为九年义务教育三年制初中教科书及《教师教学用书》等书。口技是艺人通过长期生活实践，认真观察，专心致意揣摩，勤学苦练得出的一种传统表演技艺。文章准确而恍若身临其境地用文学语言：“遥闻深巷中犬吠，便有妇人惊觉欠伸，其夫呓语。既而儿醒，大啼。夫亦醒。妇抚儿乳，儿含乳啼，妇拍而呜之。又一大儿醒，絮絮不止。当是时，妇手拍儿声，口中呜声，儿含乳啼声，大儿初醒声，夫叱大儿声，一时齐发，众妙毕备。”活脱地再现深夜一户四口人家在梦中醒来，又迷迷糊糊入睡。继而发生火灾：“忽一人大呼“火起”，夫起大呼，妇亦起大呼。两儿齐哭。俄而百千人大呼，百千儿哭，百千犬吠。中间力拉崩倒之声，火爆声，呼呼风声，百千齐作；又夹百千求救声，曳屋许许声，抢夺声，泼水声。”百千人救火的杂乱、激烈场面，绘声绘色，诱人如闻其音，如入其境。全文360多个字，却能完整、确切地通过口技表演，描述两种场景即深夜一家四口由睡到醒、由醒入睡的第一场景，且能由远及近，由外及内，由小及大，进而由大及小到微闻余响。再而表现从失火到救火的第二场景，且能由微弱而喧闹，由简单而纷繁，继而百千齐作，千音迸发，应有尽有。因此，台湾学者沈谦先生赏析林嗣环《口技》中奇情奇趣后，称之为“清代状声文学的奇葩”，“侧笔烘托，曲尽其妙。肢体语言，示现传神”。

　　林嗣环的《倭漆引》：“闽海腥咸龙户胎，令严越贩谁私开？曩岁每候风帆到，捆载遥从日本来。刀布金钱无不有，市儿恣吃东洋酒。即看倭漆亦殊伦，嵌蜔堆砂称鬼手。涂髹暗用金银地，岁久终无雕镂气。一枝花鸟尤矜新，百骖千镶爪发备。昔云舜作漆器谏者多，亦传夏禹篆雕戈。周礼冬官词阙载，莫防淫巧伤天和。又闻徐福行时具百艺，只今倭子多其裔。蔗段诸式各匠心，不但盘匣留秦制。张扬两人复争工，三十六次镂剔红。摩娑剧于十八女，耳边无数海涛风。”以诗文的体裁，客观唯实地论述了我国是漆和漆器的发源地，漆艺在二千多年前的秦朝才随徐福传入日本，因此日本的漆器仍保留秦朝的艺术风格和型制。以诗文抒怀，借漆器言情，坦陈民族正气，洋溢着爱国主义精神。

　　《荔枝话》是一篇记述荔枝的科技小品文，具有较高的果树栽培知识和经济史料价值，文章介绍了各种荔枝的产地、品种特点、治理病虫害、营养、营销。“可惜汉和帝唐贵妃口中，未曾吃一好荔也。善吃荔者，就彼园林，摘其朝露，所云酌天浆是矣！若十里一置，五里一候，束缚驰驱，何异函韩王、田横之首远致洛阳乎？白乐天荔枝图，可称肖似。然妃子生于成都之灌县，白傅官于重庆之忠州，一生耳目，但知巴峡有荔，谓之未见荔可也！”笑谈从汉帝唐妃，千百年来历史名人对荔枝的酷好，却从未品尝过闽南特产的优良荔枝佳果。英中友好协会会长李约瑟博士，在所著《中国古代科技史》称赞宋人蔡襄《荔枝谱》是世界上第一部果树分类学的著作，时隔600年后的林嗣环《荔枝话》，可以珍视为蔡公《荔枝谱》的续篇佳作。

　　林嗣环大约于60岁时贫病交加，辞世于杭州西湖寓所，他留下的许多珍贵精神遗产值得子子孙孙永宝之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