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姑苏园林的“屋顶美学”中,山花并非冠顶明珠。
与塑脊、戗角,甚至与瓦当、滴水相比,山花都算不得引人注目,一方面,这当然可以归因于山花的位置——唯独歇山式的屋顶会形成“山花”区域:歇山顶的规格,使其拥有正脊一条、垂脊和戗脊各四条。由于高低错落,在正脊与两对垂脊之间,会各自产生一个三角形的垂直面,即谓“山花”。
山花在建筑体侧面的高处,本就不占地利,又常为园中虬枝碧叶掩映,若非刻意留心,或是出于巧合,游人轻易关注不到。

沧浪亭@白墙下的花园
在此以外,姑苏园林中的山花,践行着与姑苏园林本身一致的调性,精细、婉约、内敛,以缄默的笔触落实着江南的细节。
毕竟,山花这一建筑细部,的确擅长入乡随俗。

树木掩映留园活泼泼地@秦淮桑
明代以后,封闭式山花广泛出现,传统建筑之上多增一块可供装饰的区域,而对山花的雕琢又呈现出明显的地域性格:故宫山花采用“沥粉贴金”工艺,饰以绶带纹,被光一耀,金碧辉煌,可彰君权;作为古建筑富矿的山西,则可常见以琉璃烧造的山花装饰;再到闽南,古厝的燕尾脊下,山花色彩亮丽,图案热闹。

故宫角楼@小小影月
那么姑苏名园中,山花沉静的书卷气,亦恰如其分。
苏州园林山花概不施彩,至多以堆塑手法创作与黛瓦同色的吉祥纹饰,山花面积可大可小,如虎丘揽月榭,其卷棚歇山顶上山花几乎可被忽略。

虎丘揽月榭@苏州陈杰-POTATO
传闻苏轼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句话,是“着力即差”,至此,苏子的哲学已臻化境。我想,造园者必定极好地领会了这四个字。
《苏州园林名录》收录园林一百零八处,风采各异,水平亦必有参差,本毋庸讳言。其中堪被冠诸“名园”称号者,大多深谙“克制”之道,繁简有度,未出现用力过猛的局面。
分寸感就是控制力,这在园林艺术中也是铁律。吴下名园的正脊极少出现隆重的脊饰,以灵动多变著称的戗角亦只如行书中所讲究的“笔断意连”,并不浓墨重彩、煞有介事。

拙政园芙蓉榭@喜玛拉雅北坡的鱼
而空置山花,几乎不加以雕饰,也是一种笔力。网师园一贯简淡,小山丛桂轩、半山亭、濯缨水阁山花俱仅以单一吉祥纹样略作装点,大部留白,显得含蓄蕴藉,未跳脱出全园审美。
多一笔,或许都不会再是今人所见的网师园。

网师园环池建筑@姑苏恋旅人
而那些以砖雕、灰塑繁复装饰的名园山花,亦不庸俗,多为松、鹤、鹿、蝠纹、凤凰、如意等寓意美好的传统纹饰的组合。如耦园山水间两侧山花,一为“松鹤延年”,一为“柏鹿同春”,可园学古堂上有“凤穿牡丹”,尽管画面元素丰富,但得益于匠人技艺,排布得当,并不落入富贵窠臼,反倒如立体花鸟绘卷。

耦园濯缨水阁山花柏鹿同春@秦淮桑 可园学古堂山花凤穿牡丹@白墙下的花园
与山花照面的时机,同样也“着力即差”,游园时奋力踮脚恐怕也看不清楚歇山顶的高处,所幸,姑苏园林里那样讲究“对景”——或许只是舒啸亭前回首的一个偶然,就会发现活泼泼地原本居高的山花已在低处,这便足以看清其上松鹤的姿态。

留园活泼泼地山花松鹤延年@秦淮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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