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国古建筑:看似简单的柱子却有大讲究

我要发布     发布日期:2025-12-02 11:56:12  来源:春山漫步
核心提示:中国古建筑的墙体并不承重,只起空间分隔的作用,硕大屋顶的全部重量几乎都压在木柱身上。即便如此,古代工匠们还要尽可能减少柱子的使用,于是发明了减柱造和移柱造。
中国古建筑的墙体并不承重,只起空间分隔的作用,硕大屋顶的全部重量几乎都压在木柱身上。即便如此,古代工匠们还要尽可能减少柱子的使用,于是发明了减柱造和移柱造。

一、金柱与檐柱

柱子在不同的位置有不同的名称。

按照《清式营造则例》的规定,柱有五种位置:(一)檐柱,指屋檐下最外一列柱子;(二)金柱,指檐柱以内但不在纵中线上的柱子;(三)中柱,指顶着屋脊但不在山墙里的柱子;(四)山柱,指山墙正中一直顶到屋脊的柱子;(五)童柱,指横梁上的短柱。




小型建筑前后各有一列金柱,或者没有金柱。大型建筑前后各有两列金柱,外侧的叫外金柱,里侧的叫里金柱。没有任何一幢建筑有使用超过四列金柱的情况,包括故宫第一大殿太和殿。这一点我们后面还会谈到。

二、开间与进深

四根柱子围成的空间叫做“一间”。建筑正面相邻两檐柱间的水平距离称为开间,各开间宽度的总和称为通面阔。建筑侧面方向的深度叫进深,进深之和为通进深。




最中间的明间又叫当心间,是主要出入口和礼仪空间,所以最为宽阔;两侧依次是次间、梢间和尽间。中国传统礼制强调“以中为贵”、“尊卑有序”。将明间设计得最宽,自然而然地将视觉焦点吸引到中心,突出其核心地位。两侧的开间依次递减,形成一种主次分明的秩序感。变化的开间宽度形成了一种有规律的节奏感,避免了立面造型的呆板和单调。




开间通常是奇数(阳数),不同的建筑等级对应不同的开间数。普通民居为三间,等级较高的建筑或寺庙主殿为五间,王府和重要寺庙主殿为七间。九是阳数之极,所以九开间一般只有帝王级建筑(如故宫乾清宫)和最高等级的祭祀建筑(如泰安岱庙天贶殿)、地位极高寺庙的大雄宝殿(如泉州开元寺、大同华严寺、义县奉国寺、宜兴大觉寺等)才能使用。至于11开间的建筑,现存的只有北京故宫的太和殿和太庙的享殿。隋炀帝所建的乾阳殿面阔为13开间,遗址尚存,堪称独一无二。

进深有几种表达方法。宋代以“椽”的数量来计量,就是“进深几椽”或“几架椽”。清代以“檩”的数量来计量,就是“进深几檩”。如果用“柱”的数量来计量,则称“进深几间”。上文说过,没有任何一幢建筑有超过四列金柱的情况,所以中国古建筑的进深最多就是五间,它们与面阔九间一起,共同构成最高等级的“九五至尊”,这是不可僭越的礼制。

三、减柱造和移柱造

为了在大殿内给宗教、礼仪或公共活动提供一个开阔、无遮挡的宏大空间,古代工匠们大胆使用减柱造和移柱造。

所谓减柱造,就是减少部分内柱,通过超大跨度的横向梁架,将原本应由被减掉的柱子承担的屋顶重量,转移到其他未被减掉的柱子上。

减柱造对材料性能和结构力学有着极高的要求,是智慧和勇气的结晶,因而成为古代工匠炫技的场所。佛光寺文殊殿(金代,面阔七间)和大同华严寺大雄宝殿(金代,面阔九间),都是减到只剩四根内柱,室内空间极其恢弘,是减柱造的杰出案例。

所谓移柱造,就是在保持结构稳固的前提下,将内柱从标准的柱网位置移动至其他位置,使殿内的核心功能区域有更大的空间。大同华严寺的薄伽教藏殿(辽代),为了容纳巨大的佛坛和壁藏,就采用了移柱法。




宋、辽、金、元时期(约10-14世纪),木构技术高度成熟,工匠们勇于进行结构探索,以追求功能性和艺术性的极致表达,所以这一时期的减柱造和移柱造最为盛行,而且往往被结合使用,统称为“减柱移柱法”。

明清以后,建筑风格趋向于保守和标准化,减柱造和移柱造在官式建筑中基本被摒弃。曾经的那些减柱造或移柱造大殿,现代人出于安全的考虑,在横梁下又悄悄加了几根柱子或钢管。——相比而言,古人实在是比我们要大胆得多。

四、侧脚与生起

所谓侧脚,是指建筑物最外一圈柱子的柱头(顶端)不动,将柱脚(底端)向外侧(建筑中心线的反方向)移动一定尺寸,让柱子微微向中心倾斜,使建筑的整个柱架形成了一个稳定的梯形或锥台形结构,从而极大地提升建筑抵抗水平推力(如风力、地震力)的能力。




所谓生起,是指建筑物的檐柱(最外一圈的柱子)由明间(正中的开间)向两端(梢间、尽间)逐渐加高的做法。让迎面的屋檐形成一条柔和上翘的曲线。这种设计可以打破建筑立面的僵直,使巨大的屋顶显得轻盈飘逸,形成了中国古建筑独有的优美轮廓线;另一方面,屋顶的雨水在流至转角时,因坡度变陡而更迅猛地抛向远处,可以更好地保护台基和角柱基础。

侧脚与生起通常会结合使用。最具盛名的佛光寺东大殿,就是侧脚约1%,同时角柱比平柱高24厘米。侧脚和生起的幅度如此之小,稍不留神肉眼几乎不能识别。但就是这不起眼的细节,却极大地增强了建筑的稳定性和视觉美感,使其成为一个充满内在张力和动态平衡的艺术品。




宋代是侧脚与生起的理论化与制度化高峰,《营造法式》对这两项做法给出了明确的量化规定。这一时期的建筑(如太原晋祠圣母殿、正定隆兴寺摩尼殿)兼具结构的严谨与轮廓的优美,是侧脚与生起技艺的典范。

明清以后建筑整体风格趋向于稳重、严谨。由于普遍使用砖墙,墙体本身提供了很大的稳定性,削弱了木构架侧脚的必要性,侧脚逐渐就基本消亡了。屋檐曲线也不再通过改变柱高来实现,而是通过调节椽子下方的垫块(斗拱、枕头木)的高度来实现。这种做法失去了生起原有的结构意义,彻底沦为一种视觉装饰。

五、收分与卷杀

收分就是收缩尺寸,简单来说就是柱根(底部)粗、柱头(顶部)细。建筑学对柱子的收分有明确的规制。通常来说,收分的幅度约为柱高的1-1.5%。也就是说,一根高3米的柱子,其柱头直径会比柱根直径小约3厘米至4.5厘米。收分兼具结构力学和视觉艺术的双重目的。一个底部宽、顶部窄的形态,会给人带来一种坚固稳定的心理感受。

收分在唐宋时期的建筑中最为显著和普遍。明清时期官式建筑的做法趋于程式化和简化,柱子的收分也逐渐变得微弱(从1%变成1‰),直至变成上下等径的圆柱体。




与收分极其相近的一个词叫卷杀。所谓“杀”,就是切削;所谓“卷”,就是圆弧。卷杀就是通过切削打磨,将建筑构件由直线变成带弧度的曲线,使其看上去柔和而有弹性。

究竟该如何区别收分和卷杀?简单来说,底部大、顶部小就叫收分,端头做成弧线就是卷杀。

具体点讲,收分是自下而上均匀地缩小,追求的是形体的稳定感和视觉上的挺拔感。除了木柱有收分,墙体(墙底厚、墙顶薄)和塔(由下而上逐渐收缩)有会有收分。

卷杀是对“线”和“面”的艺术处理,主要是把构件的端头或侧面切削成柔和的曲线。柱头可做卷杀,月梁的两端、椽子的端部、斗栱的昂和耍头,也都会做卷杀处理。

六、金丝楠木与瓜棱柱

我们在参观北京故宫、承德避暑山庄或其他一些著名古建筑时,经常看到那些巨大的金丝楠木,高十余米,直径超一米,挺拔雄壮,尽显皇家威严与尊贵,号称每根价值超亿元。

金丝楠木自古以来就属于“帝王之木”,如今更是被列为国家二级保护植物。事实上从宋代以后,获取巨型木材就已经变得日益困难,更遑论金丝楠木了。为了解决大型建筑缺少足够粗大的立柱问题,古代工匠们发明了瓜棱柱。

所谓瓜棱柱,就是通过榫卯和胶合,用较小的木材拼合成一根粗大的柱子;为了掩盖拼合的痕迹,并让这种拼接看起来是刻意为之的艺术效果,工匠们顺势将其外部雕刻成瓜棱状,使其充满韵律和雕塑感。这个做法非常符合宋代人的审美情趣,堪称资源限制下催生的美学创造。

最关键的是,这拼合而成的柱子不但经济,甚至比整根的粗木还更为耐用。瓜棱柱不仅开裂和变形的几率更小,而且将材料分布在离中心较远的位置(即形成空心或拼合截面),比一根实心的圆柱能更有效地抵抗弯曲,具有更高的“惯性矩”。




宁波保国寺大殿(北宋)是现存最早的拼合瓜棱柱实物案例之一。从其内部构造来看,外表粗大的木柱,竟然是由八根圆木拼接而成。古人这种“小材大用”的奇思妙想,真是令人折服。可惜在明清以后,官式建筑追求规整和程式化,这种带有装饰性但费工费时的瓜棱柱就逐渐消失了。

七、柱础

比柱子更不起眼的是柱础,就是柱子下面的那块石头。柱础看似简单,其实它在木构架建筑中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。

首先,它将木柱承受的屋顶重量,更均匀地分散到下面更大的台基或地基上,防止柱子因压强过大而下沉。

其次,木材直接接触地面,容易潮湿腐烂。石质柱础作为一个有效的隔离层,将木柱抬离地面,大大延长了柱子的使用寿命。

第三,许多柱础的顶面会开凿一个卯口(称为“海眼”),木柱下端会做出一个相应的榫头(称为“管脚”),榫头插入卯口之中,可以有效防止柱子在地震或侧向力作用下发生水平移动。




和其他建筑构件一样,不同时代、不同等级的建筑物,其柱础的造型和雕饰也有显著区别,成为判断建筑年代和等级的重要依据。

看似简单的柱子,功莫大焉。
 

本文标题: 中国古建筑:看似简单的柱子却有大讲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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