故宫养心殿的历史细节

　　养心殿（图1）位于乾清宫西侧，始建于明代嘉靖年间。在明代，养心殿主要为皇帝起居听政之外闲居的宫殿，也是皇帝常常用膳的地方。清代自雍正皇帝起，养心殿成为了皇帝寝宫及日常处理政务的场所。养心殿包含了丰富的历史文化信息，如皇帝的书房“三希堂”名字的由来、雍正帝卧室安装“机械”风扇、清代皇帝新年“明窗开笔”仪式、养心殿东暖阁的“垂帘听政”等。不仅如此，养心殿在修缮过程，开展了研究性保护，以探索古建筑保护的新机制。

图1养心殿院落鸟瞰

　　一、“三希堂”的名字由何而来？

　　“三希堂”为养心殿的西暖阁，原名温室，乾隆十二年（1747）更为现名。三希堂为皇帝在宫中最小的书房，由南北两间小阁组成，每间小阁的面积仅仅4平米左右（图2）。那么，“三希堂”名称由何而来呢？乾隆十一年（1746），乾隆皇帝在御题《三希堂记》中，表达了他取名为“三希堂”的两个原因。

图2三希堂南间小阁内景

　　其一就是乾隆帝最喜爱的三幅书法珍藏此处。乾隆帝认为：宫中珍藏的秘本中有王羲之的《快雪时晴帖》、王献之的《中秋帖》；最近他又得到了王珣的《伯远帖》，这些都是世间罕见的珍宝。因此他在养心殿的温室里将它们收藏，并将此处命名为“三希堂”（“内府秘籍王羲之《快雪帖》、王献之《中秋帖》，近又得王珣《伯远帖》，皆希世之珍也，因就养心殿温室易其名曰‘三希堂’以藏之”）。

　　其二是乾隆帝仰慕蔡世远的“二希”，因而命名此堂。“二希”语出宋代周敦颐《通书》中的“士希贤，贤希圣，圣希天”，意思是士人希望成为贤人，贤人希望成为圣人，圣人希望成为知天之人。蔡世远是乾隆帝的老师，他认为“圣希天”的境界一般人很难达到，因此将自己的书斋命名为“二希堂”。乾隆帝则将此堂命名为“三希堂”，既蕴含了“希贤、希圣、希天”的深意，也表达了他仰慕恩师“二希”的志向，并希望效仿恩师追求圣贤之道的情怀；而这两种理解都是成立的。（“则吾今日之名此堂，谓之为希贤、希圣、希天之意，可也。慕闻之先生之二希，而欲希闻之之希亦可”）

　　二、皇帝卧室装机械风扇？

　　康熙皇帝驾崩后，雍正帝即位。按照清代规制，皇帝的寝宫在乾清宫。但是雍正帝为表达孝心，将寝宫搬到了养心殿（图3）。由于养心殿位于故宫内廷区域，院落中房屋数量多、间距密，因而夏天室内的暑气不易排出。雍正帝入住养心殿的第一个夏天，便感到酷暑难耐。于是在第二年，雍正帝便要求造办处制作风扇，甚至下令制作动力更大的“机械”风扇。

图3养心殿内皇帝卧室

　　据清宫内务府造办处档案之雍正二年（1724）“杂活作”记载，时年五月二十五日，雍正帝下令做风扇一把。四天后，郎中保徳交来做好的风扇。这把风扇为楠木柄、铁芯，上面安装小羽毛扇六把，但使用方式为仍为人工转动架子，带动风扇。与普通手摇风扇相比，该风扇的创新性在于，人工转动其中扇柄的时候，可同时带动六把扇子转动，产生的风力效果要比普通扇子好。当郎中保德进呈做好的风扇后，雍正帝并不是很满意，要求保德再做一架风扇，并对风扇进行改进，要求稍微降低风扇高度，并把小羽毛扇换成大羽毛扇。

　　六月初八日，造办处将改进后的风扇进呈给雍正帝。雍正对风扇样式比较认可，但又认为服务人员在屋内转动风扇时的会出汗，并产生不好的气味。于是雍正提出制作拉绳风扇的想法：把后檐墙拆开，在床下安装一个能穿过墙的转动绳架装置；然后按照墙上开的洞口尺寸做一块木板，留着天冷时用来堵住洞口防风。雍正要求保德收拾东暖阁的时候，再拆墙砖施工；另要求在西暖阁北边也装一个同样的绳架，让绳子从隔断门内侧穿出来。

　　上述“机械”风扇及雍正皇帝提出的改进建议，是清代宫廷历史文化丰富性的体现。

　　三、明窗开笔有何细节？

　　清代每年元旦（大年初一），皇帝会在养心殿明窗举行仪式，用御笔写下个人的“新年愿望”，该仪式称“明窗开笔”。明窗位于养心殿东暖阁的西南临窗处小间（图4），其西面与正殿明间有墙壁相隔。清代于敏中的《日下旧闻考》载：“养心殿东暖阁，临窗坐处，颜曰明窗；固取窗纸通明，亦寓明目达聪之义。”意即之所以取名“明窗”，是因为一方面窗户上的纸非常透亮，使得光线充足；另一方面也寓意希望皇帝能够眼观六路、耳听八方。

图4养心殿明窗位置

　　嘉庆十二年（1807）元旦，嘉庆帝作诗《元旦试笔》，并在诗中作了关于“明窗开笔”的注释：“养心殿元旦开笔之典始于皇祖……其仪式详备如此”。即养心殿新年明窗开笔的仪式，始于其祖父雍正，具体仪式为：在元旦的零点时分（子时），在爆竹声中，皇帝行完拈香礼后，进入养心殿前殿西次间，走到靠近窗户的紫檀长案前。长案上摆放有：寓意江山永固的金瓯永固杯，里面装盛了屠苏酒；寓意风调雨顺的青玉烛台，由皇帝亲自点燃上面的蜡烛；笔墨纸砚，其中笔管的上端刻有“万年青管”字样。皇帝饮完屠苏酒，然后分别用朱笔、墨笔在笺纸上御写第一份新年吉语，表达新年愿望；接着翻一下新年的历书，寓意遵循时令、审视岁月。上述所用用品使用完后，皇帝会亲手检查整理，并吩咐随从太监小心收藏。

　　皇帝写下的“新年愿望”，均与国泰民安、风调雨顺相关。他们通过这种方式，表达了美好的愿景，并以此作为心理暗示内容，以助力其成功实现愿望。

　　四、垂帘听政在哪里？

　　所谓“垂帘听政”，就是皇后或太后通过用帘子遮隔的方式，管理国家政事。咸丰十一年（1861）七月，咸丰帝驾崩驾崩于承德避暑山庄，6岁的独子载淳嗣位，年号同治。由于同治帝年幼，慈禧太后拉拢慈安皇太后，联合恭亲王奕訢，发动辛酉政变，打倒了顾命八大臣势力。同年十一月初一，两宫皇太后（慈禧、慈安）在养心殿东暖阁（图5）正式首次垂帘听政。到同治十二年（1873）正月，载淳年长亲政，两宫皇太后被迫撤帘归政。此次听政持续12年。

图5养心殿东暖阁垂帘听政处

　　需要说明的是：从光绪元年（1875）至光绪十五年（1889），慈禧进行了第二次垂帘听政；在光绪二十四年（1898）至光绪三十四年（1908），慈禧进行了第三次听政，但不再“垂帘”，且听政场所主要在乾清宫西暖阁、西苑勤政殿、颐和园仁寿殿。

　　民国徐珂在《清稗类钞》里，记载了光绪时期的垂帘听政形式：慈禧太后和慈安太后刚开始听政时，光绪帝坐在中间，慈安太后、慈禧太后则分别坐在他后方的左右两侧，二太后与光绪之间有纱幕遮挡着；慈安太后去世后，慈禧太后独自坐在纱幕后面听政；而到了光绪戊戌年（1898）时，慈禧太后和光绪帝才并肩而坐，犹如有两位君主一样；大臣们上奏并回答询问时，德宗沉默不语，不发一言。有时孝钦皇后会用手肘轻轻碰他，示意他说话，但他也只是简短地说上一两句就罢了。（“最初两后之垂帘也，德宗中坐……不过一二语止矣”）

　　五、从裱糊技艺看养心殿研究性保护

　　2015年12月18日，“养心殿研究性保护项目启动仪式”在故宫博物院举行。本项目的“研究性保护”，即对养心殿进行修缮过程中，将科学研究、科学修复、预防性保护及人才培养等理念始终贯穿其中，为我国文化遗产的保护与研究提供典型范例。养心殿研究性保护的内容非常丰富，以室内裱糊修缮为例进行解读。养心殿室内裱糊的修缮，在研究性保护的过程中，主要解决了两个方面的问题：一是虫害问题，而是传统技艺的科学运用问题。

　　故宫博物院科研人员在勘查过程中，发现养心殿部分区域存在虫害问题，比如仙楼佛堂内虫蛀严重。佛堂长期处于封闭状态，室内空气不流通，空间狭窄；室内又有木装修、裱糊纸张和贴落，其中的纤维素、木质素成为白蚁的主要食物来源。佛堂内的裱糊纸张表面普遍有虫蛀孔洞；纸张的木龙骨表面有沿着木纹方向的虫道，以及残留的虫蜕。

　　科研人员在调查史料中，发现在养心殿的裱糊在清代就出现过虫害问题，而传统的治理虫害方法，就是在裱糊的糨糊中，掺入杀虫除菌的中药。比如清宫内务府造办处档案记载，乾隆四十八年（1783）养心殿室内裱糊的糨糊中，就掺有番木鳖、黄柏、秦艽等中药。又如道光年间，养心殿西暖阁、勤政亲贤、三希堂等处的棚壁裱糊纸张，所用的糨糊里面掺有雄黄。此次在养心殿室内裱糊的研究性保护中，上述中药均得到了科学研究及合理运用。

　　传统技艺的科学运用，是养心殿室内裱糊修缮的重要内容，比如盘（ban）布就是裱糊的一道重要工序。盘布，就是将纸张按裹贴在木基层的表面。盘布所用纸为“二纸一布”，即在两层纸之间夹一层布。纸一般为高丽纸，布则选用苎麻布。这种纸坚硬牢固，且经久耐用。盘布时（图6），一般选择1个、4个或6个空格为一个单元操作。其技艺流程为：首先，计算好所用盘布纸（底纸）的尺寸，使之略大于该单元平面尺寸，将其糊刷在木骨架表面；其次，将多余的部分沿着45度方向裁剪，并将其向上翻卷，贴在骨架侧壁，以增加盘布纸与龙骨的接触面，提升顶棚、墙面的耐久性；接下来，在木骨架十字相交处附近钉上小钉子，以进一步增强盘布纸与木骨架的拉接性能；最后，用小块高丽纸将钉眼糊上，以避免钉锈渗透表面纸影响美观。此裱糊方式产生的视觉效果，犹如盛开的梅花交错辉映，因而又称“梅花盘布”。

图6养心殿燕禧堂顶棚盘布实验

　　综上可知，养心殿丰富的历史文化特征，是故宫丰富历史文化的反映；而养心殿研究性保护的开展，则为故宫古建筑保护和研究提供了新的思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