和玺彩画是中国传统建筑彩画体系中的最高等级形式,专为皇家建筑所用。其历史可追溯至清代初期,由旋子彩画逐渐演变而来。根据文献记载,和玺彩画最早见于清工部《工程做法则例》,当时称为“合细彩画”,意为“聚集精细”的工艺。1934年,梁思成在《清式营造则例》中首次将其定名为“和玺彩画”,此后成为学界通用名称。
一、和玺彩画的特征
和玺彩画以“∑”形斜大线构图为特征,主题纹饰严格限制在龙、凤及以龙凤为主的组合。下图为梁思成先生《清式营造则例》配图,介绍了和玺彩画各部分的名称。
在构图上和玺彩画采用“箍头-找头(藻头)-枋心-找头-箍头”的五段式对称布局,以“∑”形斜形大线(60°/120°角度)分割画面。枋心占据构件长度的1/3,是主题纹饰的核心区域。
和玺彩画以龙、凤、吉祥草、西番莲等皇家题材为主,早期纹饰细腻写实,晚期趋向简化。贴金之外,色彩以青(蓝)、绿为主色,明间枋心上青下绿,相邻次间上绿下青依次交替。
大量采用沥粉贴金工艺,算是和玺彩画工艺上最大的特点。所谓沥粉即以胶、粉混合的膏状物挤出凸起的线条,与蛋糕裱花类似。沥粉贴金工艺可以制造出半浮雕效果的,金碧辉煌的装饰图案。
二、和玺彩画中的龙
龙无疑是和玺彩画的主角,和玺彩画的高度程式化给了彩画中的龙相对固定的几种形式,这几种形式也就有了固定的名称。这也有利于用文字比较准确的表述画面的形态。
这几种龙包括:
升龙:龙头侧向,龙头在上,龙身在下,呈升腾之势。
降龙:龙头侧向,龙头在下,龙身在上,呈下降状。
坐龙(正面龙):龙头正向,龙头在上,龙身在下。
把式龙:龙身在上,龙头在下的正面龙。中早期和玺彩画青地盒子画坐龙或把式龙,后期均为坐龙。
行龙与跑龙,顾名思义,呈行走姿态的为行龙,而四腿有跑动之姿的就是跑龙。跑龙一般用于平板枋等狭窄处,平板枋若用蓝色则绘跑龙,绿色则绘工王云(形似工字王字的云纹,一般均沥粉贴金)。
三、和玺彩画的种类
蒋广全先生将和玺彩画分为龙和玺、龙凤和玺、龙凤方心西番莲灵芝找头和玺、凤和玺、龙草和玺、梵纹龙和玺六种,也有研究者将龙凤方心西番莲灵芝找头和玺归入龙凤和玺,不单独列出。本文按蒋先生分法。六种和玺彩画按等级罗列如下:
1.龙和玺:等级最高,用龙纹,仅用于皇帝登基、理政殿堂及重要坛庙主殿。
太和殿
2.龙凤和玺:龙纹+凤纹。
交泰殿
3.龙凤方心西番莲灵芝找头和玺:方心龙凤纹,找头交替设西番莲、灵芝。龙凤和玺与龙凤方心西番莲灵芝找头和玺等级接近,均用于帝后寝宫及祭天建筑主殿。
4.凤和玺:仅用凤纹,等级低于龙凤和玺,用于祭祀后土神主殿及皇后寝宫。
地坛
5.龙草和玺:龙纹+卷草,等级低于凤和玺,用于皇宫重要宫门、中轴配殿及重要寺庙主殿。
6.梵纹龙和玺:梵纹+龙纹,等级低于龙草和玺,用于敕建藏传佛教建筑。
承德普宁寺
等级和秩序显然是大清帝国极其重要的事,清代官式建筑几乎每一个细节都有等级区分,都要服务于帝国的等级制度。但家长制的帝国,规矩永远是给下人们定的,家长永远凌驾于规矩之上。
比如:虽说,和玺彩画等级高于苏式彩画,但皇极殿原为金龙和玺彩画,慈禧太后六十寿辰在此祝寿,将外檐改为枋心苏式彩画(1979年重新修缮后,恢复了乾隆时期的风貌。)。大权在握的家长总是可以随心所欲。
慈禧喜爱苏式彩画也可以从其选择居住的翊坤宫、储秀宫院落看出端倪,如今这处院落是故宫游客最密集的区域,只是游客们很少注意到那些别具一格的苏式彩画。
四、和玺彩画的演变
慈禧喜爱等级更低的苏式彩画而不是金碧辉煌的和玺彩,在审美上或许有其合理性。或者说,这种偏爱表明慈禧具有一定的审美情趣和艺术欣赏水平。
和玺彩画的演变过程可以看作是程式化增强,艺术性削弱的过程。
比较清中早期与清晚期的和玺彩画,有一些明显的不同。比如:
早期和玺彩画受旋子彩画影响,大线呈莲花瓣形曲线,纹饰相对写实。乾隆中叶之后,线条逐渐简化,部分转为直线。“青升绿降”的设色规范也在这一阶段形成。嘉庆后,和玺彩画完全定型为直线构图,纹饰程式化,龙纹简化。
在用金方面,早期和玺彩画更注重黄金与红金的错落,晚期则往往仅用红金。
错落或者说变化,是艺术创作的一个技巧,也是中国传统艺术的特点。下图太和殿和玺彩画可以看出,红金、黄金错开,青地、绿地错开,升龙、降龙错开,等等“错落”的排布方式。
当然,尽管有着错落的排布,还是可以看出缺少变化的几种龙造型的不断重复,这种重复或许暗合了波普艺术的某种精神内核,但已经远远超出中国传统艺术的容忍范围。尤其是上下相邻的几乎没什么变化的双龙戏珠。前面也已经提及,和玺彩画后期龙的形式的减少(盒子不再使用把式龙)。
而如果放在更长的历史时期来看,比较清代和玺彩画与更早期的龙纹样建筑彩画,在工艺技术进步的同时,其艺术性大打折扣。这或许与和玺彩画严格的程式化、规范化有关。带上枷锁再好的舞蹈家也难有精彩的表演。而所谓工艺技术的进步,彩画步骤的繁琐分解,某种程度上是实现规范化的保障,步骤繁琐与艺术性在某种程度上是对立的。
龙穿牡丹构图或许也说明了元代匠人不会受到过多制约,享有更大的创作自由。当然,也可能他们只是保留了宋代的创作习惯,或者说是大宋的遗韵。
与近来被广泛传播的误导观众的观点不同,宋代的审美并不只有简约的汝窑瓷器,也有热情奔放,丰富多彩的建筑彩画。